第80章

  起初两天,杨亚桐只是以为他不在家,但不管他什么时间去,都是没有人的状态,这天中午,他正吃着饭,突然拿出手机,给精神一科打了个电话,被告知凌游请了长期病假。
  他扔下筷子跑出了医院。
  主城区和脑科医院不同,永远那么拥挤,他不知道自己跑出来要干嘛,他只能在车流中穿梭,茫无头绪。
  自从内环禁止鸣笛之后,路上没那么吵闹,是一种沉默的拥挤。越来越高的新楼和低矮的旧楼交错在一起,高高低低,怎么看怎么杂乱。
  凌游病了那么久都没请假,现在为了躲避自己,居然离开了医院,我是不是应该觉得与有荣焉啊,他想。
  他拿出手机联系孙奚,孙奚说不知道他去了哪。
  他一点都不相信:“孙老师,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不信你不知情。”
  孙奚继续否认。
  他说:“那我明天去找校长。”
  孙奚笑了,似乎是在笑他幼稚,笑他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孩一样要去找人家父母告状,他问:“那你以什么身份去呢?替他在父母面前出柜?”
  杨亚桐哑然。
  孙奚又说:“他在哪我不知道,但前一阵子他说有个朋友出国留学,他好像还挺向往,不知道是不是也想走。”
  杨亚桐冷笑:“孙老师,您觉得我这么好骗啊?”
  第四十三章 本我自我超我1
  自此以后,杨亚桐每天打一个电话给孙奚,手机不接就打病区电话,也不多说,只问:“今天能告诉我他在哪儿了么?”得到否定答案就说“谢谢”,挂断,不纠缠,且每天只打一个,绝不浪费时间。
  直到有一天,孙奚彻底无奈了:“杨同学,你有没有想过我不告诉你他在哪,一是他要求的,二是因为,你是他情绪剧烈起伏导致病发的诱因。他在视频里看你一眼就没办法站起来,在度假村跟你说句话就胸闷心悸晕倒,你来找他一次,他居然连继续待在医院的勇气都没有了,说活着太累,说他承受不了你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唉,我不是要扮演拆散恩爱情侣的角色,我是个医生,医生只想让病人好起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可以吗?”
  杨亚桐说:“我知道了孙老师,谢谢您。但我只想每天跟您说句话,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哪天想到我了,万一您哪天需要我做什么,您是我能联系到他的唯一……”
  孙奚没听他说完:“行吧。关于他的病,有些事,他虽然想得悲观,却也是现实,希望你理解。”
  “孙老师,我不是一时冲动,那些顾虑我想过,我认了,我接受,这是我爱他以及我想得到他的爱,必须付出的代价。”
  杨亚桐还是每天打一个电话给孙奚,不再问凌游在哪,而是问,今天他好些了么?
  刚开始只能得到“好些了”的敷衍之词,慢慢的,孙奚也会跟他说最近吃了什么药,做过什么样的治疗,说他听不到的次数在减少之类的消息。
  这天下午,还没等他打过去,孙奚先打了个电话给他:“杨亚桐,凌游他情况不太好,受了点伤,我给你发个定位,咱们在楼下见。”
  挂上电话,他想都没想就冲出了门,那种久违了的,奔跑着去见什么人的热情,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他身上。
  这是主城区里的一栋公寓楼,商住两用,大部分都是用来办公的,很多小型的公司开在这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杨亚桐没料到,一个多月来,他每天惦念的人,居然就待在距离他家不足一公里的地方。他把自己藏在林立高楼里的一间小屋里,外面喧闹,内里一片死寂。
  “这是我老婆以前投资的小公寓,一直卖不出去,上一个租户刚退租,还没整理,他急用,就先让他住进来了。”电梯里,孙奚说,“以前是个小的摄影工作室,很多不要了的道具器材什么的,很乱,可能他病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看着杨亚桐垂着的眼,他满是歉意:“不好意思啊,我……应该早点收拾好的。”
  “谢谢你孙老师。”他感激地注视着孙奚,“谢谢你叫我过来。”
  杨亚桐清晰地看见了凌游把愤怒强压下去的过程。
  “你怎么把他弄来了?”
  孙奚憨厚的脸和圆乎乎的体型,装起无辜来,特别的逼真:“哎?不是你要他来的么?”
  “我什么时候——”
  “我给你打电话那会儿你喊‘桐桐’来着,我还以为你要找他,就赶紧把他叫来了,一分钟都没敢耽搁!”
  凌游无力无奈的表情让杨亚桐有点想笑,然而当务之急是检查他的伤。
  只是一小段时间没见,他的头发看上去更长了一些,也疏于打理,就这么乱着,颓丧着。他伤在头上,分开头发,孙奚毫不客气地往他脑袋上倒了小半瓶碘伏。
  凌游“嘶”一声。
  “师兄你很疼啊?忍一忍。”
  “有点凉。”
  距离他撞伤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耳后率先凝固的血和头发混在一起,越扯越乱,杨亚桐小心地用剪刀剪掉一部分头发,暴露出一条两三公分的伤口,像一只半睁开的血红的眼,一种黏稠的、挥之不去的残忍,他上过那么多次手术,却还是感觉到心和手同步抖了一下。
  “还在出血,走吧,去医院。”
  凌游侧过头躲避:“消个毒就行了,不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