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年深不见

生生 第11节

  冰箱里有速冻水饺,煮了半包便把晚饭对付了。
  晚上睡觉前,温听晨把初拟合同发到郑致恩的邮箱,很快他的微信就进来了,问她怎么还不睡。
  温听晨深吸一口气,说自己正好晚上没事就把手头的工作给做了,让他有时间看看,有问题的话她再修改。
  郑致恩却没有要谈工作的意思,而是聊起生活琐碎,问她吃晚饭了吗?吃的什么?平时自己做饭吗?每天都如何上下班?下班后会和朋友去玩吗?
  温听晨觉得奇怪,这不像他平日的作风,更不像上司对下属的关怀,她猜不透他的意图,抱着不想得罪他的心态,含糊而谨慎地答了几句。
  一段漫长的闲聊过后,郑致恩发来的一个地址,说他和妻子吵架了,没有回家,在离她家很近的一个酒吧独自喝闷酒,问她愿不愿意过来陪他吃个夜宵。
  温听晨眼皮突突跳了两下,盯着聊天记录倒吸一口凉气,暗示已经如此明显,她再听不懂未免太迟钝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斟酌用词,说自己傍晚淋了雨现在有些头疼,已经洗完澡准备睡下了,而且她也不会喝酒,过去只会扫兴。
  消息发出去,犹如石沉大海,半天没有回音。
  温听晨在床上辗转反侧,心头烦躁难安。
  快到凌晨的时候,手机再次亮起。
  郑致恩说,晚安。
  她看着那短短两个字,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因为熬夜,温听晨第二天是踩着点到公司的。
  同事们都已各自忙开,她到前台打卡,和前台的两位同事互道早上好。
  小叶端着杯咖啡从茶水间出来,一见她就挤眉弄眼道:“晨晨,你太不够意思了,有新情况都不告诉我!不拿我当朋友是不是?”
  温听晨一头雾水,“什么新情况?”
  “还装还装!我们大家都看到了!”小叶挽着她走进办公室,指着她桌上的红色玫瑰花眉飞色舞,“一大清早就摆在那了,整整九十九枝,办公桌都快放不下了!”
  刚打开电脑的张姐也抬头跟着笑,“小温,交男朋友了?怎么不告诉我们?”
  “没有啊。”
  温听晨走到桌前,迷茫地打量起这束庞然大花,中间插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有时候我词不达意,但我很高兴遇见你。早安,温小姐。
  没有署名,字迹也很陌生。
  张姐说:“那就是你的追求者了?花都送到公司来了,真够浪漫的。”
  温听晨更懵了,脑海里想到的第一个人是周见弋,但这不像他的风格,也没道理这么做。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对她还有那份心,他也不知道她公司的地址。
  她跑去问前台的同事有没有看见送花的人是谁,同事摇头,说是花店的人送来的,问了名字就直接放在她桌上了。
  温听晨道了谢,毫无头绪地回到办公位。
  同事们已经开始投入工作,她对着被一大束玫瑰花占据的办工桌挠挠头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
  摆在办公室实在太显眼,放去茶水间又怕人觉得她炫耀,最后在小叶的提议下把花搬去了露台,混在一堆花草盆栽里便没那么招摇。
  郑致恩是当天下午来的公司,他找了个时间叫温听晨去他的办公室,联合法务一起就昨晚的合同进行讨论和修改。
  他衣衫整洁,说话有条不紊,仿佛昨晚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温听晨本还纠结着不知如何面对他,见他闭口不提,一如往常,心下跟着松了口气。就当昨晚是他喝多了说的醉话,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吧,挺好的。
  但有些事情,并没有就这样过去。
  第二天,一大束鲜艳的玫瑰花准时出现在她的办公桌上,第三天、第四天……连续一周皆是如此,闹的全公司都知道了这件事。
  温听晨为此特意起早,在公司门口截住了花店的老板,想从他那里打听送花的人到底是谁。
  老板说他也不知道,订单是从平台下的,地址是公司,电话是前台的,只有一个收件人,是她的名字。
  温听晨只好作罢,交代老板以后接到这个订单就不要送了,给他退回去。
  老板当时满口答应,第二天风雨无阻,照送不误。店家又不傻,有钱怎会不赚?
  那几天里,同事们见了她都要八卦几句玫瑰花的事,有人说对方好痴情,要她赶紧答应。也有人教她保持理性,别轻易被男人的几束花感动了。
  温听晨头疼不已,每每回以苦笑。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她把能扔的都扔了,留下一束最新鲜的带回了家。
  也是巧合,刚走到单元楼门口就遇上了要出门的周见弋,一身利落的行头,手里提着个档案袋,迎面走过来时眼睛要把她手里的玫瑰花盯出一个洞来。
  温听晨同他打招呼,问他去哪。
  周见弋神色冷淡,绷着腮帮子,只说有事。
  “哦,那你去忙吧。”
  温听晨侧过身子,好心给他让路,周见弋却不走了,冷眼觑着她手里的玫瑰花,语气不明地问:“你喜欢这个?”
  温听晨打量他的表情,心念一动,想是试探这花是否和他有关,故意说:“喜欢啊,朋友送的,好看吗?”
  周见弋冷硬的面颊隐隐有肌肉抽动,隔着皮肉都能感觉到他后槽牙快咬碎了。
  他咬牙,再咬牙,最后冷哼:“土死了。”
  第11章 学不会(3)
  十月的最后一天,郑致恩正式和凯越签订了合同。
  公司知道这个项目的人并不多,例会上几乎没提过,就连签约仪式这种重要场合,他也只带了一个秘书,一个法务,外加一个温听晨。
  签约仪式在凯越的会议室举行,郑致恩和凯越总经理交换合同,签字,握手,合照,一切水到渠成。
  温听晨进公司两年,也跟过很多项目,今天这个是最顺利的,望着台上两人边握手边谈笑风生,不禁感叹在这趋利若鹜的生意场,很多时候人脉比努力更重要。
  仪式结束正是饭点,凯越负责人做东,请他们去附近酒店用餐。
  这种应酬免不了喝酒,凯越总经理又好这口,热菜还没上齐,成箱的酒水就已搬上桌。温听晨作为在场最年轻的女性,很快成为大家劝酒的对象。
  她是完全不会喝酒的,高考那年一小杯鸡尾酒就让她不省人事,种下的因果延续至今。
  同事们深知她的原则,平时聚餐从不逼她,但这次不一样,对方都是领导,不喝就是不给面子。
  几番推辞下来,凯越总经理面露不悦。
  就在温听晨左右为难的时候,郑致恩站了起来,春风和煦地说:“我们小温真的不会喝酒,大家就别为难她了,来,这杯酒我替她喝。”
  说着,他给自己满上整整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话已至此,大家心领神会,能让领导帮着挡酒的员工,可见关系不一般,大家意味深长地打量温听晨几眼,纷纷将火力转向高大帅气的法务。
  后来,的确没人再来劝她的酒,但随之而来的是大家暧昧的眼神和俗套的玩笑,就连秘书小哥瞥向她的目光里都透露着鄙夷和讥讽。
  这场酒喝到下午才散场,郑致恩打发秘书送烂醉如泥的法务回家,说自己想去下面工厂视察,留温听晨陪同就行。
  他的酒量似乎很好,其他人无不是喝得东倒西歪,他却除了耳尖泛红,完全看不出醉意。
  等送走了凯越一行人,温听晨脑子里的弦继续绷紧,“郑总您打算去哪个工厂视察?需不需要我通知他们的负责人?”
  郑致恩松松领带,盯着她认真的模样看了会儿,无奈轻笑:“你以为我是铁打的?先找个地方让我醒醒酒吧。”
  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店,环境不错,生意却不好,放眼望去除了在吧台打瞌睡的店员只有一位坐在窗边敲电脑的文艺女青年。
  郑致恩选了最角落的位置,扫码点单,问温听晨要喝什么。温听晨想说都可以,部门经理的夺命紧急call抢先一步进来。
  “温听晨!你跑哪去了?群里发的通知看了没?赶紧把材料整一整,我现在就要!”
  火急火燎是蔡经理一贯的风格,温听晨早已习惯,考虑到郑致恩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个项目,含糊回答自己正在和郑总出外勤,材料得晚一些交给她。
  蔡经理听到她搬出郑总,不得已松了口风,咬着牙让她今天晚上一定发来。
  半刻不看工作群,消息多到爆炸,温听晨往上翻了几屏才找到所谓的通知。其实不是什么复杂的工作,但材料零零散散,整理起来得要些时间。
  她抱起平板争分夺秒,郑致恩靠坐在她对面的软座,将服务生刚送上来的冰咖啡推了一杯给她。
  温听晨道谢,头也不抬,郑致恩搅动着杯里的冰块,气定神闲,像高高在上的神仙打量她这个凡人为世间几两碎银鞠躬尽瘁。
  “听说,很多同事对这位蔡经理的工作方式颇有异议?”
  温听晨想了想,“不算吧,只是她的性格比较急,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
  “那你呢?”
  “我还行,习惯了。”
  郑致恩笑,“就没想过有一天取代她的位置?”
  温听晨愣住,停下手里工作缓慢抬头,眼里全是诧异和不解。
  郑致恩还是笑,“其实,只要我点头,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
  温听晨怔怔看他,如果说过去那些天她怀疑是自己的直觉出了问题,那么在此时此刻,她完全可以确定郑致恩的确对她另有企图。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郑致恩不想继续打哑谜,趁时机正好索性把话挑明。
  “我的意思是,你一个年轻小姑娘,其实不用那么辛苦。这世上路有很多条,重要的是看你怎么选。”
  温听晨皱眉,“所以?”
  “所以,我送的玫瑰花,你还喜欢吗?”
  “那些花是你送的?”
  温听晨讶然,暗暗捏紧了手里的平板,玫瑰卡片上暧昧的文字犹如一张张幻灯片在脑海快速闪过。
  没错,是他的口吻,能准确知道她工位地址又不想让他人知晓身份的人除了他还有谁。可惜她将身边男性猜了个遍,甚至连周见弋也试探了,偏偏忘了他。
  她早该有所察觉的,郑致恩那双看似温良的眼里,其实写满城府。从他安排她接待中东领导开始,到今天只带她一个人来签合同,他的每一步都给尽她好处,也将她推向同事们的对立面。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她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就得付出一些东西。她在这个公司并无根基,唯独年轻有几分姿色……
  “为什么这么做?你是有家室的人!”温听晨一贯平和的语气里起了波澜。
  “我和她之间并没有感情。”郑致恩面色沉了去,“我不爱她,是她对我穷追不舍,我不答应她,她就逼迫她爸爸停了对我学业的资助……我是不得已和她在一起的,他爸爸找到我,说但凡他女儿喜欢的就一定要帮她得到,他让我和他女儿结婚,条件是会帮我在公司站稳脚跟。”
  温听晨听明白了,典型的,凤凰男。
  “说是结婚,却逼我签下不平等的婚前协议,她家财产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说爱我,其实不过是喜欢我做她的提线木偶,控制我,摆弄我,这样的女人我一辈子不可能爱她。”
  “所以你就想找别的女人?可为什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