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年深不见

生生 第75节

  “是很严重的错误么?”唐纯又问。
  温听晨说:“算是吧。”
  唐纯眨了眨眼睛,“那他是应该受到惩罚。我们老师说,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犯了错就要认。虽然我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但肯定是很严重问题才会被警察叔叔抓走吧?希望他在牢里能好好改正,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错事了。”
  温听晨一愣,妹妹比她想象中更加坚强。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那种一夜之间被成长的感觉,只有经历过才明白它有多残忍。
  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满是心疼道:“我们纯纯长大了。”
  “这些伤是哥哥弄得么?”唐纯留意到她受伤的手腕,眼眶红红地抓着她的手问。
  温听晨收回手,卷下袖子遮住伤痕,“没事的,已经快好了。”
  唐纯垂下黯淡的眼帘,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妈妈和小姨的对话中隐约了解到哥哥做了伤害姐姐的事。
  她其实不太了解唐承,也跟他不亲,自她有记忆以来他人就已经在国外了,回国后有在别的城市工作,真正算起来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反倒是温听晨,从小陪在她身边,感情深厚,眼下看见她受伤更是忍不住掉下眼泪。
  她伤心地扑进温听晨地怀里,终于不再压抑地放声大哭,“姐姐,我只有你和妈妈了!”
  温听晨轻拍唐纯的肩膀,无声流泪,“纯纯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发泄过后,唐纯的情绪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傍晚吃饭时候还主动帮妈妈一起收拾碗筷。
  方萍看她变得如此懂事,既欣慰又心疼。
  把厨房收拾干净之后,方萍的手机响了。
  “请问是方萍女士么?”
  “我是……”
  电话那头的人用最简短的话语概括了事情来龙去脉,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方萍全都听不清了,只有几个空洞的字眼在耳边回荡。
  医院,心脏病,节哀。
  她双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
  ……
  看守所每天六点起床,七点吃早餐,七点半整理内务,八点开始学习或劳动改造。
  转来帝都看守所一个礼拜,唐承已经把里头的作息都摸清楚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整个监狱在狱警的监督下反复诵读规章手册。唐承对此不屑一顾,坐在破旧的铁窗边看流泻进来的光线里细小飞扬的尘埃。
  他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这样度过的,起初房间里的其他人见他长相斯斯文文不像个厉害的,总变着法地打压他,后来摸清了他的底细,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也见过他发狂来把人往死里揍的模样,再也没有敢招惹他。
  “0233!”门口有狱警喊他的编号,紧接着铁门被打开,“有人探视!”
  这是进来之后第一次有人来看他,他帝都这边并没有朋友,最有可能出现的只有他心里一直期盼着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唐承快速地搓了把脸,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狱服大步走了出去。
  拷上手铐,跟随狱警来到探视室,对面坐的却是一个身穿制服的警察,低着头,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唐承警惕坐到他对面。
  对面的人在狱警的提醒下抬头,隔着厚重的玻璃眯眼打量他,嘴角痞气一翘,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嘲讽。
  唐承拿起手边的话筒,深吸了一口气,“怎么是你?”
  周见弋直勾勾看着他,“看见是我,很失望?”
  唐承:“她呢?”
  周见弋冷笑,“你对她做出那种事,你觉得她还会在想见到你么?”
  唐承咬牙切齿地瞪他。
  周见弋视线漫不经心地在他身上转了圈,头发剃成了圆寸,脸颊凹陷,瘦得像个皮包骨的骷髅头,才在里边带了不到半个月,就被摧残成这副模样,真是让人唏嘘。
  他说:“我刚开完会,顺路过来看看你。听同事说,你在里面不服管教,天天惹事,还不肯配合治疗。怎么?是不想面对庭审,所以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唐承扫了一眼他胸前闪闪发光的徽章,“你不是已经用完换到功勋了么?我的死活还和你有关系么?”
  “当然有。”周见弋身体前倾,轻蔑一笑,“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你捉拿归案,不是让你在牢里享清福的。就算要死,也是等到等庭审之后,让法律来制裁你。在此之前,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活着,让受害者家属亲眼看到你伏法的那天,这样才能平生者怨恨,死者冤屈。”
  “别总是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不就是想用胜利者的姿态来看看我现在过得有多惨么?现在看到了,也羞辱够了,可以滚了吧?”唐承嘴角颤抖,说着就要放下电话。
  “等等。”周见弋在他挂断之前喊住他,“我来,是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
  唐承重新把听筒放到耳边。
  “唐广君去世了。”
  唐承愕然愣住,“什……什么时候?”
  “在你被押回帝都的那天下午,他本来就上了年纪,又有基础病,在看守所里整夜整夜没休息好,突发了心脏病,没抢救回来。”
  唐承哽咽,“那有留下什么话么?”
  周见弋缓慢摇头,“医生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咽气了。”
  唐承垂下头去,两滴眼泪滴落桌面,肩膀微微颤抖着。片刻后,他不再克制,不管不顾地抱头痛哭。
  周见弋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漠然挂断电话,在他的哀嚎声中转身离开了探视室。
  ……
  从看守所出来,天色尚早,周见弋特意绕远路去了趟市区新开的一家临川饭店。局里的实习生都在讨论,说那里的水煮鱼很正宗,他也去打包了一份带回家给温听晨尝尝。
  回到家的时候,温听晨正在给阳台上的两盆丑花浇水——
  她之前说的没错,那个卖花的摊贩果然骗了他,这花根本不是什么玫瑰,就是两盆平平无奇的粉色月季,关键是还丑,开了没两天就开始摊大饼。
  他看到时候都气坏了,准备扔到楼下垃圾桶去,但架不住温听晨喜欢,悉心照顾了两个月都有感情了,何况植物也是有生命的,既然已经开花了就留着将就看吧。
  他脱了鞋走到她身后,双手搭上她的纤腰,从后边轻轻搂住她,“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温听晨放下水壶转过身,手腕搭住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谄媚的笑。
  “我跟你讲件事,你不准生气。”
  周见弋这个时候还不忘吃她豆腐,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亲,“说说看。”
  温听晨脖子后仰,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辞职了。”
  她今天其实没有去上班,清早出门去公司不过是去收拾留在办公室的东西。
  做出这个决定,她也下了很大的决心,但三天前当她再次回到公司的时候,她才发现有些事情根本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她还记得她回公司的第一天,正好赶上一月一次的全体例会,她抱着笔记本如往常一样踏入会议室,迎接她的一道道复杂异样的目光。
  她失踪的事情闹得太大,保卫处来来回回地查监控,部门同事也被叫去问话,连上级领导都惊动了,公司里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早就传开,连带着偶尔递过来的关心问候都带着些或深或浅的八卦心理。
  那两天不论她走到哪里,身后都有细碎的议论,这让她想到了在附中的日子,整个人非常不适。
  但真正让她决定离开的,并非这一个原因。
  她毫无征兆地消失那么久,手里留下那么多工作让别人帮她收拾烂摊子,现在又突然会把,把别人即将完成的项目要回去,任谁都无法接受,同事们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将她边缘化。
  那两天,温听晨过得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能说她真的很喜欢在盛远的工作,但遇到它的时机不对,终究无法长久。
  深思熟虑了一整夜,她在向周嘉年递交了辞呈。
  周嘉年看到后第一时间找她去办公室谈话并试图挽留,但温听晨去意已决,只能谢过她的好意。
  她没有周嘉年那么大的魄力,即便外边已经狂风暴雨也能做到处之泰然,不受他人的影响。
  她想要的生活事平静的,最后一眼就能望到头的。
  周嘉年对她的离开表示惋惜,她却觉得天地之大自有她的去处,只是可惜了当时周见弋为她介绍工作的一片好意。
  她悄悄用余光打量周见弋的表情,发现他比想象中淡定,漫不经心地又在她唇角啄了一口。
  “辞就辞了吧,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其实她在公司会是什么处境,他多少猜到了一些,既然待得不开心,换个环境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换别的公司投简历么?”
  温听晨:“其实……我想考研。说实话,在社会上挨了两年打,还是觉得学校好。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水平有限,需要继续深造学习,所以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继续往上读。”
  周见弋挑眉,“行啊,我百分百支持你。”
  “但是……”温听晨看了眼自己租下的这套房子,吞吞吐吐道:“但是我手里现在的积蓄剩的不多,可能不够支撑我租这么贵的房子了。”
  “就这事儿?”周见弋一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一手与她十指紧扣,“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两人捞了外套出门,周见弋开着刚修好的爱车带她来到位于他单位附近的某个新建成不久的小区,轻车熟路地进了某一栋的电梯。
  到达后又神秘兮兮地捂住她的眼睛,牵着她缓慢地往里移动。
  走了约莫十几步,周见弋抓起她的手放在某个类似门锁的金属把手上,只听滴滴几声,密码锁传来女声:“指纹录入成功,欢迎回家。”
  温听晨狐疑:“什么东西?”
  “先别睁眼。”
  周见弋还在卖关子,牵着她又往里挪了几步,这才把手拿开。
  温听晨睁开眼,只见眼前是一套干净敞亮的大平层,装修风格是简单大气的极简风,肉眼预估面积至少两百平以上。
  “这是……”她的目光在屋内陈设与周见弋脸上愕然切换。
  “这是我的新房。”周见弋摸了摸脖子,“其实我以前说新房在装修是骗你的。”
  温听晨:“……”
  她就知道。
  “但我这个屋子缺一个女主人是真的。”
  月亮清明地挂在窗外,温听晨眨眨眼睛,就这么望着他笑了起来。
  “这一生原本一个人,你坚持厮守成我们,所有未来说好了一起等。青春的誓言扎了根愿望比谁都深,进了门永远是一家人。”——林俊杰《将故事写成我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