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夏雪落蒹葭

瑰夏 第36节

  纪瑰夏无力的倚靠着树干, 感觉身体里,心脏的位置在隐隐作痛。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傅时一的眼睛。
  她沉默了太久, 久到风止了, 傅时一眼底的灼热也冷了下来。
  “纪瑰夏, 回答我。”
  傅时一的嗓音添了几分沙哑。
  “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你明白我在问你什么。”
  身上的薄汗在冷风中消去, 纪瑰夏顿觉周身寒凉,冷得她身体在隐隐打颤,胸腔里憋着一股酸意, 她几番呼吸,才忍着嗓间的干涩, 缓缓开口。
  “傅时一,我们不合适, 对不起。”
  纪瑰夏话落, 能明显感觉到,傅时一的身形僵了僵。
  两人面对面而立,晚风寒凉吹过, 彼此之间陷入寂静。
  傅时一盯着纪瑰夏, 动了动嘴唇,嗓间却没有声音,他僵站在原地久了, 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倒流, 胸腔左侧那跳动的地方闷着疼。
  “你还爱我吗?”
  傅时一许久才开口, 声音颓废又沙哑, 在他极力克制下仍带着颤抖。
  纪瑰夏闻言鼻尖一酸, 强压着眼眶里的热意。
  “对不起。”
  “我要听你直白告诉我!”
  傅时一的声音陡然升高, 不肯就罢的追问将他心里的希冀暴露的一干二净。
  他红着眼底,声音低得近乎哀求,不死心的问。
  “你到底还爱不爱我?”
  纪瑰夏感觉五脏六腑在被什么东西灼着烧着,逼得她快要窒息,她一刻也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
  纪瑰夏想走,可傅时一堵在身前,他攥住她的手臂,半步都不让她离开。
  纪瑰夏抬起头,她知道再待下去眼泪就要掉出来,就会露馅,她看着傅时一眼底的希冀,用尽全力挣脱他的手。
  “傅总。”
  她的声音冰冷的不像自己。
  “早在五年前,我提分手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你答案了。”
  冷风低呜着吹过。
  纪瑰夏仰着头,冰冷着眼神,视线不移的与傅时一对视。
  她看着他微红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去,看着他怒极反笑,看着他又变回了从前那矜贵清冷的模样。
  傅时一感觉心口处空了一块,比插上刀子还要疼,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再抬头时眼底的情绪尽褪,只剩下疏离淡漠。
  “纪小姐,抱歉,是我打扰了。”
  立秋后的天,气温降得很快,街边路灯突然一明一暗的闪着,最后突然灭了光亮。
  纪瑰夏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了。
  空旷的医院花园,入夜里人迹罕至,晚风冷冷吹过,低呜声似小孩子啼哭。
  纪瑰夏仰头看着突然坏掉的路灯,苦笑了笑。
  脑海中闪过方才,傅时一转身离开前,看她的最后一眼。
  冷漠又失望。
  他或许真的应该恨她的,在五年前她狠心与他提分手的那一刻。
  他若那时恨上她该有多好,便不至于今日,再被她伤害。
  纪瑰夏走出医院,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摩托车,她避闪不及,被撞倒在地。
  手臂先着地,擦破了一片,纪瑰夏摔坐在地上,脑袋有些发晕,眼前模糊着好一会才恢复正常。
  头顶传来陌生男人的骂声:“怎么走路的?瞎子不会看路吗?摔坏可不关我事。”
  纪瑰夏抬起头,还未来得及看清楚男人长相,摩托车低嗡两声,窜出一股刺鼻的尾气,男人骑车跑远了。
  纪瑰夏忍着头晕,从地上爬起来,手臂处火辣辣的疼,她忽然想起什么,仔细检查腕上的手链,确认没有摔坏后,才松了口气。
  纪瑰夏盯着手链出了神,心底里酸涩的滋味又蔓延出来,她解下手链,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包起,揣入口袋里。
  回到家时,天气黑沉沉的,不一会就下了雨。
  纪瑰夏换掉身上弄脏了的衣服,提着药箱,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给擦破的手臂涂药水。
  伤口处刺痛着疼,疼得久了,就和心口处一样,麻木了。
  眼泪悄无声息的掉下来,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像是紧绷的弦瞬间断裂,纪瑰夏再也忍不住,埋头在膝前哭出来。
  纪瑰夏一夜未睡,枯坐在地毯上,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
  门铃响了又响,她才回神,从地上站起来,过了一夜,擦伤的手臂肿了起来,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
  纪瑰夏打开门,她眼睛红肿着,把门外的赵长安吓了一跳。
  “小夏,你、你出什么事了吗?好好地怎么就要换店铺?”
  赵长安换了鞋进门,看着纪瑰夏走向厨房的背影,他走进客厅,看到地上敞着的药箱。
  纪瑰夏给赵长安倒了杯水,请他在沙发上坐下。
  “当时是你帮我签的合同,现在想麻烦你帮我解约,至于违约金,就按照合同上一分不少赔给他们。”
  赵长安接过纪瑰夏递来的水杯,闻到她身上刺鼻的药水味。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伤到哪了?”
  “小伤,”纪瑰夏无所谓的笑了笑:“昨天下班不小心被摩托车碰了一下,手臂擦破了点皮。”
  赵长安连忙放下水杯,紧张道:“我看看。”
  赵长安看到纪瑰夏已经肿起来的手臂,立马起身:“不行,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万一挫伤了不能耽误。”
  纪瑰夏本不想麻烦,但拗不过赵长安已经拿起她的外套向门口走。
  “不管什么事,从医院回来再说,不然不给你看合同。”
  赵长安开车带纪瑰夏去了医院。
  医生检查过,除了皮外伤还有明显地挫伤,医生推了下眼镜:“去拍个片子吧,再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
  纪瑰夏拿着医生开的单子,和赵长安坐电梯下楼,去一楼排队缴费。
  “瑰夏?夏夏!”
  人群中突然冲过来一个寸头高瘦男人,一把拉住纪瑰夏的胳膊。
  纪瑰夏受伤的手臂被他一抓,身体顿时疼得冒冷汗,转头看清来人的脸,脑海中‘轰’的一声,瞬间空白。
  赵长安站在后面,反应过来,立即上前将男人推开,展开手臂护住纪瑰夏,他看向男人,正要呵斥,涌到嘴边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白志鹏穿着病号服,眼睛黏在纪瑰夏身上,被赵长安推开后,又凑近过来:“夏夏,我是爸爸呀,你不认识爸爸了吗?”
  纪瑰夏看着突然出现的白志鹏,一动不动僵在原地,感官像是突然失灵,耳边所有嘈杂的声音骤然消失,她什么都听不见,视线里的众人皆模糊了,只有白志鹏那张脸,在无限的清晰放大。
  赵长安挡在纪瑰夏身前,看着白志鹏皱起眉头。
  “夏夏,我知道你现在混得不错,爸爸正在争取减刑,等我出去了,我们父女俩就能团聚了,夏夏,你是不是很想爸爸?”
  纪瑰夏定定看着白志鹏,看着他的笑脸,身体控不住的哆嗦起来,她转身向医院大门跑,白志鹏紧跟着追上来。
  “女儿,好女儿,你跑什么?你不想见爸爸吗?”
  白志鹏一边追问一边伸手想要去抓纪瑰夏:“你看看我,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都是拜你所赐,你非要报警,非要把我送进监狱,你知道我在监狱里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白志鹏追上纪瑰夏,伸手要去掐她的脖子。
  “你这个贱丫头,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我过不好,你也别想好,你和你那个死去的妈一样,你们都应该去死,我要你去死!”
  赵长安神色一凛,眼看白志鹏要抓到纪瑰夏,手上一用力,直接将白志鹏推到在地。
  赵长安护住失神的纪瑰夏,转头大骂地上的白志鹏。
  “你闭嘴!就你这样的人也配为人父!也配做人!”
  白志鹏的注意力从纪瑰夏身上移向赵长安,盯着他突然冷笑起来。
  “原来是赵律师,这么多年你们还联系着呢?哦,我知道了,你是看上我这个漂亮女儿了对不对?”
  白志鹏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向赵长安,笑容有些阴森。
  “你敢娶她吗?她可是杀人犯的女儿啊,你怕不怕结婚以后,她也学着我杀夫啊!”
  赵长安脸色铁青的瞪着白志鹏:“你住口!”
  白志鹏突然大笑起来,隔着赵长安,对他身后的纪瑰夏大喊。
  “夏夏,好女儿,你身上流着我的血,就算你恨我,你不认我,但你还是洗不掉我给你的基因,你也有做杀人犯的潜质,你这辈子都撇不清!洗不净!”
  一楼的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医生护士。
  手术主刀的䒾㟆张医生闻信赶来时,赵长安差点和白志鹏扭打起来,几个护士拦在中间,才避免白志鹏挨打。
  张医生赶紧让护士将白志鹏送回病房,然后又疏散围观群众,等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他走过来,看着目光空洞愣站在原地的纪瑰夏,叹了口气。
  “对不起,纪小姐,我们以后会看好病人。”
  纪瑰夏闻言,许久才有反应,抬头目光疏散的落到张医生身上。
  “你今天来医院是…”
  张医生等了许久不见纪瑰夏说话,试探问道。
  赵长安站在一旁,警惕的看了看旁边的白大褂,替纪瑰夏开口。
  “白志鹏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要走了。”
  他话落,护着纪瑰夏向医院大门外走,两人走出医院,赵长安将车开过来,等纪瑰夏上了车,赵长安开车驶离医院,一口气将车开得很远。
  赵长安观察着身边一言不发的纪瑰夏,她折颈低头,光从车窗透进来,照亮她苍白的面庞,她像一只受伤的天鹅,脆弱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