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美人塌下忏洱珠剑无吟

为妾/美人塌下忏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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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温迟迟忍者周身酸疼起了身。
  昨日被接近徐府的着急,又经历了这些糟心的事情,一时竟忘了阿云的安排。
  若是阿云骤然回到家中,依着嫂嫂那聪慧敏慧的性子便立马能察觉出不对劲来,而若是周妈妈将自己自己卖身的银子拿了给母亲,嫂嫂也定能依着这知晓这些事。
  她进徐府已成既定的事实,她本也没觉得能瞒得住,但嫂嫂生产在即,少一事不如多一事,还是得瞒着她到出月子。
  她昨夜始终难以入睡,直到天快亮了朦朦胧胧地要睡过去之时才骤然想起了这回事,于是便彻底睡不着了。
  她索性起了身,急急地换了衣裳想要往外面去,却在慌乱之中将那蓝衣水袖碰到了地上。
  这衣服原本的主人昨日被宋也送出府之际红着脸将这身衣裙又还给了她。
  温迟迟自然知道她避之不及的原因,她穿着这身衣服行了那种事,甚至上面还有污秽。
  此时眼尖地看见,温迟迟一个急手翻过裙子那滩污秽遮掩了过去。
  她冷静了片刻,面无表情将它收了起来,却在阖上柜子的时候又将它拿了出来。
  少夫人定然忍不下这口气,正四处寻自己的错处,她不能放在这儿。
  思量了一会儿,温迟迟还是决定将她塞进自己的袄子中,带了出去。
  她昨日从宋也院子中回来时走的那条小道比较僻静,四周没有耳房,地上甚至还有些残雪,这儿向来下的雪不深,昨日出了太阳便该化了,而那处的残雪恰恰说明了少有人来往,疏于打扫。
  那儿附近正有一处池子,可以方便她浣洗衣服。
  温迟迟来到池子边站定,前日的雪初化,河边土壤还是湿的,又经过一夜上了冻,因而特别滑。
  她转身往四周瞧了瞧,见着确实没什么人,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接着便小心翼翼地往河边靠去,又蹲了下来。
  她将怀中的衣裳拿出来放到了一边,接着开始打量结了冰的湖面。
  冰面很薄,边缘处已经化了,她轻轻一拨,那冰层就往湖中间去了。
  她又拨了几下,面前的池子已经足够她洗衣服了。
  她拿起了堆在一边的衣裳,想都没想便迅速地朝池水中送过去。
  却不想由于用力过大,脚上打滑便直直地池子中去了。
  她慌乱中攥住了一旁粗壮的树枝,又费力攀着树枝上来了。
  险些掉进池子中。
  她顾不上已经湿了的半只鞋子,将袄子褪了下来,将袄子的一头缠在树枝,一头缠在自己的手臂上,便抓着树枝又慢慢往堤岸去了。
  这次她未那般粗鲁地对待那条衣裙,她小心地展开,深吸了一口气,便将它送进了寒冷的水中。
  她面无表情地搓那片污秽的地方,一下都不停,直到手上糙的快起皮才抬头。
  逐渐东升的太阳晃了晃她的眼睛,须臾两行泪便直直地掉了下来。
  她一边用袖子擦泪,一边迅速地将衣裳从水中捞出来,她那双冻的发红的手使劲地拧。
  衣服不一会儿就拧干了,她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
  她不明白许多事,可是她却再明白不过她不清白了,她再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了。
  无媒苟合,连通房都不是,是她对不住父兄的教导。
  温迟迟流了好一阵眼泪,将终日的委屈与屈辱哭了出来,这才觉得好了一些。
  她缓缓呼出了一口气,哭好了,还有事情等着她去做。
  温迟迟拿着洗干净的衣裳攥着袄子的一只袖子站起来,眼睛无意往对岸看过去的时候,却瞥见了一个身影。
  是宋也。
  她咬着嘴唇想了片刻,又帕子又重又擦拭了一回脸,这才拿起了袄子飞快地穿了起来,这才往宋也那处跑过去。
  “公子等等。”
  宋也早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听见了温迟迟这么说才停了步子,转身看向了气喘吁吁的人问:“姑娘有什么事?”
  温迟迟缓了片刻,将手背到了身后,不让宋也看见那件衣裳,“公子昨日同我说的话当真吗?”
  宋也故作不解:“什么?”
  温迟迟:“公子说会保住我的家人。”
  宋也打量着温迟迟,没有立即回她,而后才道:“宋某说的话姑娘放心便是。”
  温迟迟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身后攥着衣裳的手又紧了几分。
  宋也只略微往后扫了一眼,温迟迟见了立即往一旁侧了侧,想要挡住了他的视线。
  宋也冷不丁问:“你就不冷吗?”
  温迟迟摇了摇头,“我不是特别冷。”
  “怪不得,一双几乎什么都没干过的手竟能泡在寒水中那般久,原来是不怕冷。”宋也毫不留情地点破了她。
  温迟迟听见宋也这么说,又想起她在池边起身时看见的那个身影。
  她这才意识到她将才在湖边洗衣裳的场景可能被宋也看到了。那她流泪的模样岂不是也被看见了?
  想到这,她的脸骤然间煞白,捏着衣裳的手也越捏越紧,她此时手上的冷当真是半分也察觉不到的。
  宋也将她身后的动作与脸上的表情全都收到了眼底,知道她脸皮薄,也不再为难她,于是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温迟迟隐约地能感觉到宋也不是全然良善之辈,因而虽然宋也承诺会帮她,她也没那么放心。
  温迟迟捡了一点说:“徐公子送给周妈妈的银子里头有一部分是我阿娘的,阿娘等着钱吃药,我放不下心,我想去仪来楼里瞧瞧。”
  宋也瞥向她,“你阿娘在家,不在仪来楼。”
  温迟迟顿了顿,“我只是想知道阿娘有没有拿到银子。阿娘见了我是要伤心的,我就暂且不再回去了。”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呢?”听了温迟迟只言片语,宋也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闻言笑了一声,“你阿娘倒是生了一个孝顺的好女儿。”
  温迟迟听出了宋也话中的讽刺之意,抿了抿唇,也明白了过来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他不相信,也不会费力气去帮自己,于是便朝他福了福,“多谢公子,打扰了。”转身便走。
  宋也看着温迟迟的背影,凤眸眯了眯。
  跟了他就这般屈辱吗?
  又想起那一双哭的红肿的眼睛。
  思索片刻,觉得还是算了,他也没必要和爱哭鼻子的小姑娘计较。
  他吩咐长柏道:“送姑娘出府。”
  第9章 疑窦起
  长柏很快便将温迟迟带出了徐府,温迟迟朝四周打量,见着没有人,向长柏道了谢便快步离开了,生怕被人看见。
  仪来楼离徐府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温迟迟很快便到了。
  大清早的除却一些留宿的客人,生意并不像夜里那般繁忙。
  周妈妈此时正抱着暖手婆子坐在廊上嗑着瓜子,见着温迟迟进来愣了一下,便撒了手上的瓜子皮,堆了张笑脸迎了上去,“哦哟,姨娘你此时不在转运使府里做主子,享享那清闲的富贵,来老身这处做什么呢?”
  纳妾之礼还没行呢,周妈妈自是知道的,只不过在这红尘里翻滚了多少年,人也精明了起来,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下脸面讨好人。至于那些龃龉,她自是略过不谈,就当没发生过。
  温迟迟避开了周妈妈伸过来的手,“昨日我走的急,将我身边的小丫鬟给忘了,妈妈可曾见过?”
  “这是自然的。”周妈妈收回抓空了的手,面不改色地对着一旁招了招手,“姨娘来的可是巧,这不永娘就领着阿云过来了。”
  温迟迟将才就瞧见了周妈妈对着身边的小丫头使唤了声,应当是叫人去了,但她这些天见识到了这楼里的人两面三刀的模样与厉害的手段,她朝周妈妈淡淡笑了笑,并不拆穿。
  “多谢妈妈收留阿云,只是我如今有些话私下里叮嘱阿云,麻烦周妈妈行个方便。”
  温迟迟话虽如此说,但一双澄澈水灵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周妈妈几乎一眼便瞧出了温迟迟是借着阿云的名义,有话找自己说,她即刻道:“姨娘肯舍下身段寻老身帮忙,老身还能推脱不成?姨娘请跟我来。”
  说着,便领着人进了最近的一间厢房。
  温迟迟见着周妈妈将门给阖上,开门见山地问:“昨日周妈妈拿了徐公子多少银子呢?”
  周妈妈听见温迟迟这么问脸上的笑一僵,顿时有些不悦,还没做主子呢,就将自己当徐家人了,还想越过正经夫人去,她语气冷了下来,“姑娘若想知道自是要去问徐公子,不去问自己的枕边人反而来问我,舍近求远,我可没有听过这样的事。”
  温迟迟自是瞧出了周妈妈的不悦,也知道周妈妈借着自己捞了不少黑钱,她忍了忍,“只是徐公子昨日同我提过阿娘的事,依着他的意思,便是我阿娘以后多昂贵的药都吃得起。我只今日来楼里接阿云,顺便问了一句,好回去好生感谢徐公子,妈妈若不喜,我便不问了。”
  周妈妈恨恨扫了温迟迟一眼,外表瞧着软弱,我见犹怜,其实心思倒多着呢。
  但这口气她必须忍下,只自己一时贪心,对徐家开了海口,要了千两,可对着温迟迟老实的娘又是另一幅脸色,只五十便将她打发了,若是徐家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不得令自己褪层皮吗?
  想到这,周妈妈赔笑道:“老身在姨娘面前怎会不喜?只是姨娘您也知道这楼里的交易往来都是私下的,万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姨娘娘亲的病若是着急吃药,那老身便从自己抚恤中支二百两先给姨娘拿着。”
  温迟迟听了周妈妈的意思便知道这银子她还拿给她娘,她便放心了,至于她娘多少钱卖了她,她无心思量。
  她朝周妈妈点了点头,“那麻烦妈妈走一趟了,我就在此处等您。”
  周妈妈忍者肉疼“嗳”了一声,便往门外拿银子给温迟迟去了。
  她一走后,阿云便扑进了温迟迟的怀中,哭着向她道歉,怨恨自己没护住温迟迟,令她受了委屈。
  温迟迟摸了摸阿云的头,强颜欢笑道:“没事,阿云,不怪你,走了也未必是好事,何况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是呀,你也就别伤心了,你家姑娘可是嫁进了那转运使府里头去了,将来锦衣华服的有什么不好的?”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永娘将阿云从温迟迟的怀中拉了出来,朝温迟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可怨恨姐姐?”
  怨恨什么?是怨恨她抓着自己要吸干自己最后一口血,还是怨恨她毫不留情泼脏水到自己身上?
  温迟迟淡道:“阿迟不敢。”
  “你是不敢,心里已经怨恨上了吧?阿迟,我也是迫不得已,你还有徐公子的宠爱,可我什么都没有啊,我如今已经知晓自己当时的过错了,阿迟,我对不住你。”永娘哽咽地对温迟迟道。
  温迟迟将自己的衣袖从永娘的手中扯出来,看着她涕泪横流,心中的感受却淡淡的。
  很快周妈妈便将那二百两银子拿了过来,将沉甸甸的荷包重重地塞进温迟迟的怀中,“这是二百两银子,姨娘看看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温迟迟手中掂量自己的卖身钱,头一次知道二百两竟然是这分量。
  她将荷包收好,抓了阿云的手,便要往外面走去。
  “阿迟,你等等!”永娘喊了好几声,温迟迟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只见她要踏出这楼外了,她才厉声叫道,“我有门路带你去拜访天益街的名医李大夫,他有法子治你娘的病!”
  温迟迟转了身,看向永娘气喘吁吁地向自己跑过来,没有拒绝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往外头去。
  她不是活菩萨,被至亲之人出卖心中不是没有怨恨,但那好歹也是自己的娘亲,是叫她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人,她再恨能恨到哪儿去呢?又怎会看着她受病痛的折磨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