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美人塌下忏洱珠剑无吟

为妾/美人塌下忏 第2节

  宋也顺手将美人带进怀中,是她不至于摔个空,一双含情的瑞凤眼在舞女身上停顿,就着她手上的酒樽将酒一饮而空。
  面前的男子剑眉星目,周身贵气,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饶是阅人无数的舞女此时也觉得脸红,“爷......”
  “嗯,”宋也随口应下,温和地问,“楼兰人?”
  “妾是北汉人。”
  下有立即有人应和道:“宋判官好艳福,草原上的姑娘向来烈,腰又好,今夜是有的磨了!”说罢,底下的一群酒肉纨绔也跟着起了哄。
  宋也拍了拍舞女,示意她起来,她却似乎瞧不懂他的意思,不光不起来,反而攀着他的脖子,抱着他不撒手。
  宋也眼里的笑意逐渐散了,拉开她的胳膊,“姑娘在马背上长大,四肢强健,下盘有力,并无弱柳扶风之姿,走起路来不该风一吹就倒才是。”
  这舞女也是仪来楼的香饽饽,被恩客捧着惯了,才反应过来被人嫌弃了,当即羞红了脸。
  在座的纨绔听着也愣了一瞬,将才还抱着人家姑娘,听着意思此刻已经是厌弃了?
  转运使家公子徐成是个好色之徒,看看这绝色美人,又看了看上首的人,内心忽就一团怒气。
  上首的这位是不久前才抵达杭州的京官,听他爹说他在上京就是一个九品京畿县尉,此次来杭州也只是领了通判的官职负责皇室及京畿贵族采办。
  至于为什么大家供着他,那是因为他能上达天子。
  而对此徐成内心是极其不屑的,毕竟他爹的官职能压他一头,他在杭州横着走谁能说一个不字?
  他本想发火,但是他看着宋也,总觉得他周身的气度冷淡,却跟他爹这样浸淫官场多年的人一般令人发怵,于是生生忍了下来,换了个语气。
  “想是宋通判不喜欢丰腴的姑娘,那柳弱的扬州瘦马通判觉得如何呢?”徐成对席间伺候的人招了招手,“去唤周妈妈,挑几个绝色娘子送给这位宋大人。”
  徐成使唤的那人退下去还未走多远,只见门自外面推开,一个头戴珠钗的半老徐娘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妾身来的迟了,特带了楼里的几位头等姑娘给几位爷赔罪,这几位姑娘都还没承过恩呢。”
  说着,老鸨的身后姑娘便自发地端了酒上去陪客。
  老鸨眼睛虽压得低低的,但余光可是四处盯着呢,这几位姑娘尽态极妍,一举一动都照着自己拿着尺子刻画调教的模样来,心里可高兴得紧。
  一高兴可就想起了将才见到了那个姑娘,饶是她见过的绝色多了也不得不说那位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她娘叫她拿着绣品到这她这楼里来卖,而不去绣庄,其中的意思她一个小姑娘不懂,她又怎么不懂?再说那小姑娘生得极好,好生调教便是头牌也是能成的,她自然是要极力讨好。
  想到这,老鸨给从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使了个眼神,那芍药缠枝绣便徐徐展开了。
  “各位爷们可看看这芍药缠枝图,是是洪福年间姑苏有名绣娘制的御用品,丝线缠绕,轮廓分明,便是这芍药洁白淡粉都色色分明,栩栩如生呢。若是家中有夫人生辰贺礼,尽可以带回去。”
  徐成此时望着那儿站着的姑娘心急如焚,对什么也兴致缺缺,更何况是女人家的玩意,此时心里更是埋怨这老鸨没眼力见,但一想到往日里这位周妈妈可给他找了不少绝色,也不好见她冷场,于是便道:“知道了,收给我吧。”
  老鸨见着是转运使家公子出手,自然也是高兴,正待退下去,只见上头座着的公子眼神望着看过来了。
  宋也自老鸨进门后便没再说过话,此时倒看着老鸨吩咐道:“将绣品打开瞧瞧。”
  诚如老鸨所说,实非凡品。
  但宋也倒也想起来一件趣事。
  他将才办完事,想着还与杭州城内的几位公子哥有约,便打马赶来。
  他马打的快,行路的人见着了就该避开了,可偏偏一个小娘子不知从哪冲到了官道上,惊得他的马急急扬起前蹄才没踩到那小娘子身上。
  随着她摔倒,她怀里抱着的也旋即滚到了地上。
  他远远地看过去,那布帛上的正是淡粉的芍药。
  宋也看着老鸨道:“你说着绣品是洪武年间的贡品,那为何历经这上百年,而这成色却与新品无二?”
  老鸨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知道他身份贵重,于是讨好地道:“爷眼力非凡。只是倘若这绣品只是因为存在的年代久那也不足为奇,只这如今也是经了苏氏后人的手翻新呢,样式是时兴的,内涵也可谓是丰富。那苏氏的后人也正在楼里呢,若是各位爷有意,我也自是可以带来给各位爷看看。”
  宋也想起那黑葡萄的一样的眼睛,应了一声,倒没有拒绝。
  老鸨喜笑颜开地来叫人的时候,温迟迟吓了一跳,旋即永娘便拿了一条面纱笼在了她的面上。
  她跟在老鸨后头,进了包间,到了屏风后头,眼风瞥到屏风前坐着的几个外男,内心到底有些不安,她虽是商人之女,但到底不曾在外面奔波过。
  老鸨就在那屏风后面停了,低声叮嘱她道:“这几位大人是极富贵的主,他们若问起这绣品,你便如实说了,千万不可见任何忸怩,人家心情畅快了,赏了你的钱够你娘吃几回人参呢。”
  说着,推着温迟迟上前,“爷,这位姑娘就在这儿了。”
  温迟迟福了福身子,向着在座的几位爷见礼。
  在座的几位纨绔见着面前之人虽遮掩面孔,但身材窈窕,气质出众,可见是个美人了,也来了兴趣,问了她几句话。
  温迟迟一一回答了,说话不热忱,但也挑不出错处。
  正待退下时,只听上首的人吩咐——
  “将面纱摘下来。”
  温迟迟一愣,悄悄抬眼看他,“这位公子,我只是拿家中绣品出来卖,这与我......”
  才将将看了一半,温迟迟的话便卡在嗓子里,再说不出来了,这不就是刚才在街上纵马的人吗?
  她正要朝他淡笑,又听见他道:“话虽如此,这么一幅再寻常不过的绣品也值得到这瓦舍勾栏处来卖?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那便看清楚是哪家的姑娘,这样徐公子收了你的东西也稳妥些。”
  宋也端起一旁的酒盏抿了一口,居高临下地看过去。
  温迟迟微微呼出一口气,这才将自己面上的面纱给除了。
  众人见了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此人形容憔悴,面黄肌瘦,脸颊附近满是麻子,原还以为是什么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呢。
  温迟迟见着被这般嫌弃,心里也算不上高兴,但一想到此举能避免不少麻烦倒也不觉得沮丧,反倒有些感谢永娘替她在颊上抹黄粉扮丑。
  她又将面纱笼在自己面上,捏着衣角,低头道:“迟迟面丑怕吓着大家。”
  宋也没了兴致,“行了,退下吧。”
  见着有人发话,温迟迟送了一口气,才将踏出门外,只见老鸨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你这姑娘,多好的机会啊,我将才和你说了,能在这一处喝酒的都是富贵人家,人家一出手便能买下那一条街的铺子,啧啧,多好的机会呀!”
  温迟迟看了看老鸨,“妈妈,将才你说有人要了这绣品,能换多少银子呀?”
  老鸨拍了拍温迟迟的手,“好姑娘,既是你娘的病缺银子,你何不......”
  “好啦,妈妈你小心吓着她,还是个清白的姑娘家呢,”永娘就跟在老鸨身后,此时拉着温迟迟往楼下去,“你家出了事,姐姐也不能没个表示,你先跟我去取十两银子垫着用,不够再来取.......”
  人走后,歌舞依旧。
  席间出了个插曲,徐成也没有放心上,对着那异域舞女几番暗示,眼神勾连,徐成终还是抱得美人归,痛痛快快地饮了好几回酒,又摸了好几把。
  三巡酒过,人三三两两地走了。
  徐成也喝酒喝得上头,正准备唤人开间房抱着美人进去潇洒,门口溜进来一个小厮,在他面前的桌上敲了两下,“公子,永娘病了,正要你去看看呢。”
  徐成眉头一皱:“病了叫郎中,叫我做什么,喏。”随手扔出一包沉甸甸的荷包。
  那小厮又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眼神亮了一瞬,便撒开舞娘的手跟着小厮往楼下去了。
  拐角处,掀起一阵暖风,吹的檐角的风铃发出了一阵悦耳之音。
  只见美人从次间出来,身上穿着浅蓝交领襦裙,外面套着对襟半臂,领口便镶着一圈白色绒毛,一张雪嫩的脸盈盈笑着,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哪里还有半分席间憔悴丑陋之态。
  徐成一瞧便知这姑娘将才是扮丑了,但也不恼,反倒心生了庆幸,若不是永娘,自己怕是要错过这么个姿色极佳的美人呢。
  他昂首阔步下楼,“将才你的绣品被我买下去,若是姑娘愿意以身相许,千金万银也是使得的。”说着,一双肥手便攀到了迟迟的腰上。
  第3章 池中鱼
  温迟迟被突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要将手腕从他手里挣出来。
  徐成虽身子虚胖,但力气较女子还是大了一大截,温迟迟使了浑身力气,那截雪白的皓腕依旧被紧紧攥着,还是一旁的永娘替她将徐成的手挪开。
  她故作幽怨地斜了徐成一眼,嗔怪道:“爷这也太心急了些。这还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呢,瞧瞧此时脸透红,可见是羞得紧了。”
  徐成嘴上连连倒是,眼睛却没闲着,不住地游走在温迟迟娇艳的面容与玲珑的身子上。
  温迟迟被他打量的一阵反胃,也听出了永娘话中的不对劲,于是扯了扯永娘的袖子道:“永娘,天色不早了,我.......”
  还未等温迟迟说完,永娘便又朝徐成笑道:“爷你有所不知,你将才拿下的那幅绣品便是出自这位姑娘家,正因着家中的光景不好,才打了卖祖宗物件的心思,可心底到底是舍不得的。爷您若喜欢,再加一倍的银子,咱们银货两讫,这小娘子与这绣品一同送至您的府上。”
  温迟迟扯了几回永娘的袖子,却见她嘴巴快,没多久一番话已经说完了。
  听着永娘三言两语将自己给卖了,饶是再软的性子,此时也急了,“永娘,你说什么呢?我不曾是这楼里的人,这事也不是万你们能做主的!”
  说罢,温迟迟也顾不上礼节,一把抱起绣品便要往外面去。
  永娘捉到徐成使给自己的眼风,便知这事成了,这才将人抓了回来,大声问,“姑娘说自己不是这楼里头的人,那我便要问姑娘一句了,你不是这楼里的人,还是哪家的姑娘呢?”
  “我......”温迟迟此时被抓住,又见着四周的眼睛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到嘴的话终究还是没说出去,她红着眼睛,压低声音道,“永娘,我娘病着还等着我回去熬药,你放过我,好不好?”
  可是红尘里滚过一遭,见惯了人情冷暖,她还有个病弱的儿子,儿时一起翻红绳的情谊她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娘能叫你到这处来,能安什么好心?”她将手帕递给她,一语道破真相,又叹息道,“往日我也千万般的不愿意,若是你能早几个月嫁了,这也轮不到你,可这都是命。你可比我幸运,至少不是留在这楼里千人枕万人骑。这位可是咱们杭州城内的大爷,听着意思要讨你到府里伺候呢,你若应了,你娘和你嫂嫂也不愁生计了。”
  永娘在楼下掏心掏肺地说了一长串,说得口干舌燥,却不知二楼拐角处视野最好的包间内一扇窗大大开着,窗口长身玉立的人早将这一番闹剧看在了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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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迟迟回去的时候,袄子领口开了一道缝,呼啦啦的寒风灌了进去也浑然不觉。
  腿上有千斤重,但也不敢止住脚步,仿佛只要停下片刻,将才的那些屈辱便会追上她。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她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这才推门进去。
  张夫人一早便见着温迟迟落在窗子上的身影,她等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唤人进来,便见了迟迟进来,将手上的东西放下。
  “屋子里有些暗,将蜡烛点了再顺道将炉子里炖的药端来。”张夫人对着温迟迟吩咐道。
  药到了手边,张夫人一口喝完,将药碗递给温迟迟,叹道:“都怪我这身子不管用。”
  “阿娘莫要这么说,养好身子才是关键。”温迟迟接过药碗。
  张夫人握住温迟迟的手,“好孩子,你怨不怨阿娘?”
  温迟迟摇头:“不怨的。”
  张夫人问:“那你为何不敢看我呢?”
  温迟迟忍了很久,突然哽咽道:“阿娘为什么要将我送到那种地方啊?我不嫁人,实在不行我多做些绣活,我现在做绣活已经能不扎到手了,我再做快些,阿娘别我去那种地方,我不想去。”
  起先永娘还同她好好说,可说到后来也没了耐心,便开始恐吓了起来。旁的不多说,便是拿徐成的身份来压人也是可以的。
  温迟迟到底也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听着永娘将自己一家性命拿出来威胁当即吓得脸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