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妾/美人塌下忏洱珠剑无吟

为妾/美人塌下忏 第86节

  那么究竟是外人寻机报复,还是屋内人引火自./焚,他根本就不敢想,一旦想,便会进入自证的怪圈。
  鬼使神差地令人将车驾到了这儿,如今看着,宋也面上却波澜不惊,心内亦很是平静,倒是怀里的孩子撇了嘴地哭,一个劲地要走。
  宋也转身便要离开的时候,便见到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匍匐在他脚侧,肥溜溜的身子,雪白的绒毛,嘴里正嚼着草。
  守着山苑数年的王婆子从门内走了出来,笑道:“公子莫要怪罪,这兔子命大,那日大火之时,便溜到了老奴这儿来吃草,想来也是命大的,竟白白地捡了一条命来。也是与老奴有缘的,所以便擅作主张养着它了。”
  宋也认得这条兔子,就是他当初带回来的,温迟迟在的日子,便一直养在了竹楼里头。
  宋也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那么大的火,兔子毛不曾烧毁?”
  王婆子愣了,不知该如何作答,正愣神着,便见着宋也已然抱着小娘子走了出去,一时也觉得也拿不定主意。
  宋也回去后,给怀柔换了尿布,又一勺一勺地将羊乳喂了下去,才将她哄着睡下,轻轻地放到榻上,又将小被子裹紧了一番。
  宋也趁着怀柔短暂休息的间隙草率地应付了晚膳,便去一旁处理公文了。
  日日都要处理公文,可永远它便如同一个小山一般堆着,宋也处理完一沓,呷茶休憩的片刻,便见着青松敲门进来添茶水,动作很轻,亦很细致,是长柏去了后的他另一个心腹。
  宋也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手上捏着茶盏,也不着急喝,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茶水晃荡起伏。
  宋也不动声色地看着青松,随口一问,语气轻描淡写。
  “温迟迟是死了,还是走了?”
  第88章 五年后
  青松没想到宋也会这么问, 微微愣了一下,便开始回想,想起似乎没什么错漏之处, 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 拱手道:“主子,温姨娘的遗体早已经下葬了,还是您吩咐的,又能去哪里?”
  宋也看着青松,眼里闪过了一丝恍惚之色。指尖捏着茶盏,又微微嘬了一口。
  一盏茶尽,怀柔已经醒了, 宋也稍感疲惫,掩下眼里翻涌的墨色起了身, “西域的陇右都护府需要用人,你与清歌去那儿吧。”
  青松立在那儿没有动,直到宋也微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青松才跪了下来, “那日山苑里属下未能护下温姨娘,是属下失职渎职懈职位, 青松唯愿一死以慰下属心安, 以向主子辞咎。”
  宋也眼眸凉凉地扫向了青松,“只这一件吗?”
  青松搜肠刮肚, 挤破了脑袋想, 也只略能想起当初温姨娘给过他几碟糕点......还有送给晴雪的酥果馅。
  直觉告诉他, 主子今日发难也许也是因着这个原因。
  当初他也确实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不知出于什么样儿的心思, 他没同主子提起过。
  直至后来主子用晴雨的命做要挟, 逼迫晴雪说出那日落胎之事的真像,晴雨与晴雪被处置,他才惊觉当初温姨娘令人给他递糕点恐怕是别有用心。
  那么主子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依着他的性子绝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主子不处置他,究竟是因为替主子挡了一剑丧命的长柏还是不愿相信、坐实温姨娘会那样做?
  青松浑身起了一阵薄汗,涔涔的汗水从额角滑了下来,打湿了他的前襟。
  青松在地上跪着,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宋也已经将孩子抱了起来。
  怀柔醒了没哭,只躺在宋也怀里,指着青松的方向呀呀了好一会儿,口水流的到处都是。
  宋也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去一旁拿汗巾,给怀柔擦了干净,才掀眼扫了一眼青松,沉声道:“还楞在这做什么?”
  青松即刻退了出去,干脆利落,未曾犹豫,更不曾求饶一句。
  是夜,怀柔很晚都不曾睡着,宋也左手抱着她,右手提笔处理公文。
  习习春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庭前繁花缀满枝头,灿烂而葳蕤,抬眼望去,三分月色,海棠镀银,玉兰垂香。
  怀柔不知从书桌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翻到了一只木质的簪子,上头雕着玉兰花,其形其神,栩栩如生,一看便是极用心的。
  怀柔不通人事,只拿着玩,咯咯地笑,发出银铃一般的声响。
  宋也驻笔侧目,眼眸一沉,便将她手中的簪子拿了出来,怀柔不愿松手,宋也便将她小小的手指一只一只地掰开,即便怀柔哭闹得很,他也没有依着她,只紧紧地抱着哭的抽噎的女儿,盯着簪子看了好一会儿。
  他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做了一个悠长而又沉静的梦。
  ·
  一梦便是许久,五年一晃而过。新帝勤政爱民,官员各在其位,政通人和,河清海晏。
  只今岁入夏以来,江淮地区梅雨季长,雨水汹涌,雨季泛滥,宿州等地因淮河水泛滥,入江水道决堤,致使宿州发了特大的洪水,如今灾情甚重,未曾得到缓解。
  系着红绫紧急传递灾情的快马,将消息待到御前之时,皇帝便紧急召见了诸位大臣进宫商议对策。
  此时养心殿内诸位大臣守更燃烛长谈,偏殿内坐着怀柔,身上穿着华贵云锦衣裳,头上梳着两个灵巧可爱的发髻,正托着腮坐在凳子上,两条腿自然地垂在了下头,自然地晃动着。
  门外忽传来了脚步声,怀柔一喜,便滑到了地上,身后跟了一群女官宫女,跟在她身后往门外走过去。
  殿门缓缓推来,着了凤纹宫装的年轻女子自外头走了进来,怀柔脚步一顿,脸上的失望极快地一闪而过,便跪在了地上,乖巧地朝皇后娘娘磕头问安。
  皇后是京城名门孙氏的女儿,入宫不多久,宫中也不曾有子嗣,是以对这满了周岁便有封号,身份尊贵的小郡主很是喜欢。
  孙皇后亲自将怀柔从地上拉了起来,带着她坐到凳子上,令宫女拿出了提盒里装着的杏仁乳,以及一碟醍醐羊乳糕。
  看着怀柔用了下去,又陪她翻红绳玩了会儿,看见她困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顿时也有些怜惜,“今日丞相大人事情忙,郡主若是困倦,先去本宫那儿安顿着如何?”
  怀柔揉了揉眼睛,心内不是很愿意,但是看着孙皇后脸上温柔的神色,便忍不住亲近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孙皇后将怀柔带到了宫殿中,令宫人给她洗漱好,便带着怀柔安置下去,不多久,孙皇后便睡着了。
  适才在偏殿内极困,如今到了皇后娘娘的宫殿中,闭上眼睛却睡不着了,怀柔装睡了好一会儿,便是见着娘娘睡着了,她也不敢乱动,只睁开黑黢黢的眸子,盯着被子上鸳鸯纹发呆。
  今晚没有喝羊乳,阿爹也没有给她讲故事......周哥哥最近逮了两只很可爱的小兔子,她也好想要啊,可是阿爹不让她养。
  陈三娘说她娘要给她生弟弟了,弟弟是什么样的?
  ......阿娘又是什么样的?
  怀柔很是懵懂,挤破了脑袋却也想不明白,在半夜阿爹来接她的时候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宋也同朝臣们商议完事情,到皇后宫中接怀柔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半夜了。
  就如宋也所料,怀柔还没有睡着。他将女儿一把抱在了怀里,端详了她会儿,见着她一双眼亮的跟黑葡萄一般,没掉泪珠子倒是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心内便有些酸。
  “日后要学着跟陈嬷嬷睡,阿爹不会带着你睡觉带一辈子。”
  怀柔伏在宋也肩上,乖巧地嗯了一声,抱着宋也的脖颈问:“阿爹,阿娘是什么样子的?周哥哥有阿娘,陈三娘也有,她还说人人都有娘亲,那为什么我没有?”
  宋也呼吸一窒,半晌后才道:“阿柔也有阿娘,阿爹阿娘都很爱你,只不过阿柔的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叮嘱我好好照顾你,所以阿爹把所有......”
  “她就是不要我了,对不对?”怀柔打断了宋也说话,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过宋也的颈窝。
  他垂下眼眸,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要我,我也不要她。”见着宋也不回答,怀柔倔强地擦了眼泪,别过脑袋,趴在宋也肩上,闷闷道。
  长这么大,这是孩子第一次提阿娘的事。其实怀柔很聪明,每次见着周若安一家在一起,就自觉地别过脑袋,有意寻别的事吸引注意力,装作看不见。
  但到底是他带大的孩子,她小小的心思他又如何不知?
  宋也扶着怀柔的脑袋,默了一会儿,正思量着推掉去宿州赈灾的事宜,便听见怀柔小声地道:“阿爹,我听娘娘说,你就要去宿州了,你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宋也没应,怀柔又拉了拉他的袖子。
  “好。你先睡觉。”宋也拍着女儿的背,鬼使神差地道。
  第89章 心连心
  宿州城内, 雨歇了好一会儿,太阳打尖尖从云端处冒了个头儿出来,便蒸得人很是不好受。
  宿州城内已遭水患半月有余, 城内淹没的地方如今已然疏通了, 水患控制住了,然而洪水冲倒了诸多良田与房屋,百姓经济损失惨重,流民满街,即便是在主城区亦有相当多流离失所的人宿在街头行讨。
  官府便在城内重又达了几处木棚用以施粥赈灾,搭好没多久,便煮了粥散给了流民。
  彼时, 一辆瞧着朴实无华,却相当宽敞的马车停住在陈氏成衣铺前, 马车刚停下没多久,铺子里头的小二便迎了上来,一人挑开帘子, 一人将里头的人扶了下来。
  “温娘子, 您来瞧瞧这铺子里自金陵新进的一匹料子,时兴的, 就是如今遭了一场大雨, 卖不出去了,哎唷, 好崭崭漂漂亮亮的几匹布。”里头的李娘子不由地扼腕道。
  只听见有人打帘进来, 李娘子抬头瞧了一眼, 哪怕是见惯了来人的面容, 亦不由地有些怔神。
  只见来人着了一身鹅黄色褙子, 上有勾勒几朵淡雅的雏菊, 面上轻施粉黛,更显得明眸皓齿,只听说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却肤若凝脂,容光焕发,见人便扬起温和善良笑脸,半点也瞧不出颓唐衰败、阴气过盛的模样。
  温迟迟垂首看了看李娘子递上来的料子,点了点头,示意她知晓,便令人将料子收了起来,而后便提起了另一桩事。
  “铺子里头可提支流动的银两有多少?”见着李娘子回答,温迟迟将对牌从袖笼里取了出来,“这是东家对牌,请掌柜的出来兑账吧。”
  二人口中的掌柜便是温迟迟的阿嫂陈荨。
  当初温家败落,穷困过好些时候,陈荨生产后便开始重拾昔日温家的生意,在京城中受人扶持,而后又京中的王氏倒台,其名下的产业铺子股市暴跌,陈荨目光毒辣,当机则断,分到了一杯羹。
  而后温迟迟做出了宿州特有的刺绣铺子、成衣铺子连锁,风靡江浙地区,在温迟迟的协助下,陈氏如今在宿州已然是头等的商贾,宿州城中一连排的铺子十之六七都是陈氏名下的。
  温迟迟在拿到银子后,又连忙去了下一家铺子,凑齐了钱财,交到了一旁的盘雪手中,“如今正是流民多的时候,拿着这些钱财要万分地小心,旁人我不放心,便交到你手上了。”
  盘雪着了一身浅蓝色曳地裙,将银子拿到手里头掂了掂,“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地给你送到女学里头去,倒是你,跟那帮臭男人坐在一起谈生意,觉着不舒坦了就走,可万不能逞强。”
  “嗯,我会的,”温迟迟点了点头,“天灾严重,里头的女娃娃们都吃不上饭了,还哪儿来的力气学女红,你记得叮嘱先生这段时间不必苛责。”
  盘雪将银子揣到兜里,摆了摆手,便离开了。
  温迟次重又坐在了马车内,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前驶过,她坐在车内翻了翻将才从铺子里头拿到的料子,靠在车壁上略思量了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很快便到了酒楼,温迟迟被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因着刚睡醒,思绪还混沌着,便没注意到楼上投来的视线。
  彼时,宋也正应酬完宿州的地方官,因着宋相带着小郡主,便也不好再灌酒唤歌姬,一场饭局很快便结束了。
  散席后,宋也又给怀柔要了一份翠玉豆糕,看着她吃完后,便牵着她出了门,准备回客栈。
  见着怀柔走着走着步子变顿了下来,头伸得长长的,眼光紧紧地追随着楼下,宋也不由地奇怪,往下瞥了一眼,什么都没见着。
  “看什么?”宋也蹲下身,一把便将怀柔抱在了怀里。
  怀柔收回了眼巴巴的目光,趴在宋也身上,瓮声道:“阿爹,我今日在街上看到了好些阿猫了......”
  “......打住,”宋也顿了顿,语气稍显严肃,“兔子不能养,猫也不行。”
  怀柔不说话了,只用软乎乎的小手盘弄专心盘弄扣子,“可是它们都没有饭吃,会饿肚子的。”
  “阿猫有吃的,不会饿死的,”宋也不忍敷衍她,只好又耐心地道,“外头没有家的阿猫那么多,客栈里一间屋子也装不下啊,你要是带走一只,其他阿猫不会伤心吗?”
  怀柔睁大了眼睛,“阿爹不是很有钱吗?将客栈都买下来,这样街上没有家的猫猫和阿叔阿娘就有地方住了。”
  宋也低低地笑了,有些无奈,“客栈里已经有人住了,阿爹不能把他们赶走。”